媄子闻言,缓缓抬起头。那张苍白的小脸在幽光下更显脆弱,眼眸如同蒙着江南烟雨的两泓深潭,水汽氤氲,怯生生地迎向藤原道长的目光。
她的声音又轻又软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与温顺:“托舅舅洪福庇佑,媄子在此,一切尚安。”
藤原道长目光沉沉,在她脸上逡巡片刻,半晌,他移开视线,状若随意地踱向殿门方向,步履沉稳,边走边似漫不经心地抛下一问:“他近日都召见过哪些人?”
媄子依旧跪坐着,姿态柔顺如初。
她微微侧首,露出凝脂般的半边脸颊和线条优美的下颌,仿佛努力回忆,细声细气地回禀:“我深处内闱,外朝之事实难知晓。只是听近身侍奉的老内侍们私下里嚼舌,言道父皇近些日子,深夜起身的次数,似乎较往日多了些。”
藤原道长脚步一顿,背影在殿门口的光影分割处显得格外凝重。深夜起身?是忧思过甚?还是暗中有所动作?是调兵遣将的密令?还是与某些人私下的会晤?无数念头瞬间在他脑中翻腾碰撞。
藤原道长沉默地立在门槛边,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,殿外渐强的风吹动他紫袍的广袖,猎猎作响。
过了许久,久到媄子几乎以为他化作石雕,他才缓缓抬起一只手,并未回头,只生硬地摆了摆:“知道了!莫要忘了你藤原氏的血脉!”
话音落,那紫色的身影便再无留恋,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,迅疾地转入门扉投下的浓重阴影里,消失无踪。
偌大的清凉殿,彻底空寂下来。风穿过敞开的殿门,卷起地上的点点樱瓣,打着旋儿,又无力地落下。
媄子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态,螓首低垂,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精心雕琢、供奉于神前的玉人偶。
时间在这片死寂中缓慢流淌,唯有那风拂落樱的微响,衬得殿宇愈发空旷幽深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低垂的头颅,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。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,再无半分楚楚可怜的水汽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淬炼于无边黑暗与剧毒中的、冰冷彻骨的寒霜。
眉宇间凝聚的,是深入骨髓的怨毒与玉石俱焚的决绝。那双曾如烟笼寒水、我见犹怜的眸子,此刻清亮得骇人,锐利如出鞘的匕首,直刺殿外虚空。眸光深处,是沉淀了无数个日夜的恨火,足以焚毁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和所有肮脏的血脉。
媄子缓缓地站起身,那单薄的身体挺直了,竟也透出一股峭拔的孤绝之气。樱色的衣袖随着起身的动作微微滑落,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。而就在那素白如雪的宽大袖口深处,一点